曰翔鸾-《六宫粉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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敬则则又摇了摇头,留在京城的话还说什么断绝关系呢?要断自然要断得斩钉截铁,清清楚楚才好。“今日我就离京了。”
“还回来么?”沈沉问。
“不知道。”敬则则是真不知道,毕竟她还有许许多多要做的事情在京城,但她想近几年是不会再回来的,至少要等皇帝的后宫进了新人,她才能不惊动任何人地回京处理一些事情。
沈沉又沉默了片刻,这才看着敬则则的眼睛道:“那朕就不送你了。”
敬则则点了点头。她心里想象的场景是皇帝怎么也要送她到迎春门,她则会严词拒绝,表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,没必要增加离情。结果到景和帝这儿,直接就把这一套虚理给省了。
这是有下家了?端午节上的确看到几位世家淑女很是年轻貌美。
但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了。
敬则则跨出乾元殿的大门,回头朝皇帝摆了摆手,转身下了丹墀,马车已经在下面等着她了,华容也在下面等着她了。
尽管华容一直帮皇帝说话,但当她知道敬则则铁了心要离宫时,虽然又是哭又是劝,可最终还是收拾了包袱也是铁了心要跟敬则则走。
敬则则是既感动,又觉得多了个负担,她出宫之后可是要受苦的,也不知道华容还受不受得住。因为敬则则的关系,这些年华容在宫里过得可是比后宫的妃主都还舒坦呢,由奢入俭难啊。
当初在杨树村,敬则则可是过了许久许久才适应的。
除了华容和皇帝之外,并没其他人清楚敬则则今日一走就是永别了,所以也没人来送她。
上了马车,再快要驶离视线里的乾元殿时,敬则则忍不住掀起车帘回看了一眼。很好,皇帝早就不见踪影了。
她本还指望皇帝能在乾元殿上站一会儿呢,至少要看到她彻底消失才离开的,看来又是她自作多情了。同皇帝这一路走来,敬则则感觉每每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,次次似乎都不例外。
她放下车帘,心里叹息了一声,却也知道,这对他们彼此才是最好的结局,不要再心存任何挂念,就这么忘了就,好了。
医塾那边,敬则则是早就交代好了的,也同古嬷嬷通过气了,才外她还给大公主留了一封信,让王子义转交,托她照顾医塾。
敬则则看得出来,自从她把嘉人坊的事情拜托给嘉和之后,她似乎精气神全都起来了,也找到自己人生的目标似的。敬则则感到很欣慰,也同皇帝提过,若是能留下嘉和就尽量留下嘉和不和亲,他也点了头。
敬则则出了城东的金明门,回头望了望巍峨的城楼,这是生她养她的地方,却不知她再回来时是什么时候了。
一路往东,敬则则打算换乘海船到梧州,她爹定国公目前就在梧州,然后她再换河船到南定府回杨树村看看,那里还有许多她交过的孩子。但这之后她却还不能急着新办其他的医塾,她打算跟着海船去海外看看,一来是为敬氏秘方寻找原料,二来也是增加一些见识。
对敬则则来说,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赚银子,然后才能支持她兴办新的医塾。
只是夕阳西下时马车行到京郊永保县时,却被一人一马给拦住了。
敬则则从车窗望去,马背上那人却是身着青布书生袍的景和帝。
敬则则敏锐地发现,皇帝头上的发髻是用木簪盘起来的,那木簪她也认识,正是她在杨树村所用之物,什么时候被皇帝顺走的她都不清楚。
马背左右都挂着包袱,这让敬则则蹙了蹙眉。
正发愣的时候,皇帝已经下了马朝她走了过来,与敬则则隔窗相对。
沈沉冲敬则则笑了笑。
敬则则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,“皇上,这是来送我的么?”
“不是。”沈沉笑着道,神情很轻松,“我已经把皇位传给八皇子了。”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碌,连陪敬则则的功夫都几乎没有,就是在为传位做准备。
沈沉很轻松,敬则则心里却想骂娘了。帝王不爱江山爱美人这种事,戏本子里都很少写,敬则则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么荒唐的事情会发生在景和帝身上,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但不同的是,看戏时,她为那帝王的深情而心醉,为那故事的美满而陶醉,可到了现实里,她只想抽皇帝一巴掌,他可问过她的意见没有?知道她接受还是不接受么?
敬则则收回目光,转头叮嘱华容就待在马车上,她自己则身手矫捷地跳下了马车,都不用扶的。一旦离宫,离开京城,她就又成了杨树村那个落难的人了。
沈沉也才注意到敬则则重新穿上了男装,脸上又重新贴上了铜钱大小的伤疤。
敬则则深吸了一口,对皇帝做了个请的姿势,然后往道旁的土丘爬去,只为了让彼此的话不传他耳。
待沈沉跟上后,敬则则才按捺住自己的歇斯底里尽量静地道:“皇上到底想干什么?”
沈沉道:“我已经写了传位诏书,如今不是皇帝了。”
敬则则根本不理会沈沉的话,“皇帝这是在把天下当儿戏么?为了一个女人连祖宗基业都不要了?”
沈沉闻言依旧神情自若,他只淡淡扫了敬则则一眼,然后转身与她并肩望向小丘下面的道路和对面的山川。“海难之后,以为你不在了,我杀了很多人。该杀的,不该杀的都杀了,我心里没有半分触动,那时候我只想让天下人都品尝一下我的痛苦,恨不能人间变成炼狱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沈沉顿了顿,“我其实不适合做皇帝。”
敬则则眨了眨眼睛,“但是那几年天下并没有变成炼狱,我所在的南定府的黎民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,可见皇上心里有恨,却依旧能克制自己的恶欲,这对人来说就够了。人之为人,本不在其性恶性善,只在能否克制而已。”动物不能克制本能,但是人可以。
”多谢你宽慰我。”
沈沉和敬则则都很礼貌,礼貌得像对陌生人。
“皇宫对你来说是个牢笼,对我来说何尝又不是?”沈沉依旧没看敬则则,依旧看着眼前的山川,“曾经我很自私,也很贪婪,什么都想要。想要江山,享受那睥睨天下的快感,也想要报答傅太傅对朕的指点和教导,对青素也想不负曾经许下过的诺言。”
“那时候……”
似乎是太过惭愧,以至于沈沉说到这儿时,忍不住顿了顿,半晌才有捡起来,“那时候总以为我把一颗心都给了你,这就足够了。其他的你当也能如我一般对待。”
敬则则听到这儿,真是忍不住想跳起来扇皇帝两巴掌,但她忍住了,打他反而给他希望呢。
“但如今我才明白,我的心对则则你来说并没有那么珍是么?至少不能珍贵得弥补一切。”
“是啊。”敬则则终于忍不住了。“皇上当知道,我对你有心,那是因为你是皇帝,我是宫妃,我这一辈子注定了只有你一个男人,所以我才会不停地劝自己,你该喜欢这个人,这样你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。如今我也跟皇上说句实话吧,若是有得选,皇上是不会入我眼的。”
谁说话不如刀子锋利的?恶语六月寒,伤人更甚刀子十倍、百倍。
“皇上知道我当初想做皇后吧?”敬则则笑了笑,事到如今她也不怕把真心话告诉皇帝了,反正她没打算回头。
“我想做皇后,只是因为想名正言顺地做后宫第一人,哪怕你死了,后面的嗣君也得对我恭恭敬敬的,就像东太后那样舒坦。每一次后宫节庆赏赐,再也不用看人脸色,不用捡别人不要的破烂。每一次朝贺,都再不用对人跪拜,反而能坐在上位受人跪拜。每一次我娘亲进宫,都再也不要为我感到难过,每一次见到我爹爹,都能自豪的跟他说他女儿做到皇后了,不再是个入宫那么多年连妃位都混不到的窝囊废。”
“这里面的所有理由里,却没有一条是因为我喜欢你,想做你的妻子,你明白吧?我要的是地位,是尊重,是你要给傅青素的那一切。”忆及往昔敬则则几乎有些疯狂了,“皇上知道么,你每一次提及要给傅青素的,我都想大声跟你说,不如把我跟她换换,我做皇后,她做你的心上人,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?我也曾跟你说过,你是当做笑话了吧?”
沈沉定定地看着敬则则,似乎怔住了。他像被重锤锤击的人一样退后了半步,“你是说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朕?那这些日子,为何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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